疫情开始于几点?当时间刻度在人类叙事中失效
凌晨两点半,武汉金银潭医院ICU的监护仪发出规律蜂鸣;清晨六点,北京疾控中心的电话铃声第一次急促响起;上午九点,一位病毒学家在电子显微镜下看到了冠状结构的轮廓;下午三点,第一份内部报告在键盘敲击声中生成;深夜十一点,第一批医护人员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穿上了防护服。
若你执意要问“疫情开始的具体时间是几点”,这便是答案——它开始于每一个这样的时刻,却又远远不止于任何一个孤立的时刻,我们渴望为灾难标注精确起点,仿佛这样就能在混沌中建立秩序,在无常中锚定认知,当一场全球性疫情如墨滴入水般扩散时,那个想象中的“具体时间点”便如流沙般从指缝中溜走。
历史学家威廉·麦克尼尔在《瘟疫与人》中早已揭示:重大疫情的“开始”,从来不是急诊室时钟上的一个定格,而是微生物世界与人类社会漫长互动的某个“可见化临界点”,病毒可能已在某个丛林宿主间悄然传播数月;可能已在城市地铁中随呼吸隐秘流转数周,我们标记的“第一天”,不过是人类认知终于追上现实的迟到注脚。

这种对精确时间的执念,折射着现代性深处的认知图景——我们被钟表驯化,习惯于将连续的生命体验切割为分秒的序列,相信每个重大事件都应有如列车时刻表般清晰的起点,我们渴望找到“零号病人”按下倒计时,仿佛灾难真有一个可追究的“开关瞬间”,这种时间观在工厂流水线上有效,在自然与社会的复杂巨系统中却可能是一种认知谬误。
更值得深思的是,当不同国家、不同机构在“疫情开始时间”上各执一词时,时间本身已成为话语权争夺的场域,哪个时区的几点被承认,关乎责任叙事的起点,影响历史问责的指向,时间在这里不再是客观的物理量,而是裹挟着政治考量的社会建构。

或许,我们该接纳另一种时间观:疫情如地震,没有“开始的一秒”,只有能量积累到被感知的“爆发时刻”;如季节更替,没有春天到来的精确分钟,只有气温、光照、物候共同谱写的渐变乐章,它的“开始”是分布式、弥漫式的——是病毒跨越物种屏障的那个基因重组瞬间,是第一个未被识别的肺炎病例走进诊所的那一刻,也是全球公共卫生网络第一次亮起红灯的彼时彼分。
放下对“几点开始”的执着追问,我们才能更真切地把握疫情的本质:这不是一场有明确起跑枪声的赛事,而是复杂系统失稳的绵延过程,重要的不是回溯那个想象中的原点,而是理解那些使疫情成为可能的千百个“微小时刻”——野生动物市场的交易方式、病毒检测技术的灵敏度、信息传递机制的健康度、社会应对体系的韧性……
当未来史学家书写这段历史,他们或许会这样记录:“那场21世纪初的大流行,始于人类意识到它开始之前很久,而它真正‘开始’被人类集体应对的时刻,将永远无法被缩减为墙上的一个钟点,它始于无数个被忽略的预警,始于系统缝隙的每一次扩大,也始于人类最终选择共同面对的那个黎明——无论那个黎明,在各自的时区是几点钟。”
时间的长河里,有些事件如礁石般突兀,有些则如暗流般早已涌动,疫情的“开始”,最终成为一面镜子,照见的不是分秒刻度,而是我们如何理解世界、如何与不确定性共存的根本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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